写下“小满”这个词语时,内心顿生一种哲学的情思。
我理解的小满,不仅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八个节气,更是一种状态。时节到了小满,也就进入了孟夏,清溪涨绿、层林滴翠,杏儿由绿渐黄,桃儿尖上已经泛出红色,樱桃红艳、芭蕉碧绿,小满给人带来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。
到了小满,也就到收割油菜籽的季节。河南农村有一句农谚说“八成熟、十成收,十成熟、两成丢”。小满时节的油菜将熟而未熟,但是菜籽已经饱满,正是收割的好时节。油菜割掉,整齐的摆在田间,小满的阳光晒一两天就可以打出黄灿灿、乌澄澄的油菜籽了,这种颜色,是丰收的色彩,是一年之计的第一茬收成。麦粒将满,再过几天,新榨的菜籽油和心脉做成的面食就会登上的餐桌,这是大地对农人一年将半的最好馈赠。我们向土地索取食物,土地也恰到好处的给我们馈赠。在我看来,小满应该更多的说的是一种状态,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处世哲学和天人合一的最好境界。
作家李昀说:小满之名,来自农作物的生长。庄稼颗粒的盈实将满,小满,则是稍稍充盈,颗粒灌浆之初。既耕且种,农谚“立夏到小满,种啥都不晚”。后来的日子,庄稼在和风细雨中拔节成长,丰收在望。
其实,小满也可以是我们每个人的生产状态。过犹不及,小满刚好,古人说,水满则溢、月满则亏,小满就是一种不偏不倚,不枉不纵的状态。在二十四节气中,有小暑也有大暑,有小寒也有大寒,有小雪也有大雪,但是有小满却没有大满,这是中国人的含蓄之美,也表达着中国人恰到好处的分寸感。
晚晴明臣曾国藩有一首关于处事的诗我很喜欢,其中有两句诗云:何须多虑盈亏事,终归小满胜万全。确实是这样啊,小满是知止的哲学。古先贤说:知止而后定,定而后能静,静而后能安,安而后能虑,虑而后能得。看来止的最后结果是得,只有知止,才会有得。
如果把小满这个节气和周易的卦象对应的话,我无端的认为,小满应该对应的是谦卦,因为时令到了小满,不寒不热,中正平和,就如谦卦中所说的:山峰虽然高耸,但隐藏于地下,不显山露水,这正是小满的精髓所在,小满在二十四节气中,是一种谦逊的存在。
苇岸是我喜欢的作家,1998年,他开始创作二十四节气系列散文,但是写完谷雨后却戛然而止,在1998年小满的日记中,他留下这样的文字:5月21日,小满,麦田颜色尚未转变,麦芒上挂着柳(杨)絮,麦粒成形……听到远处的布谷鸟声。1999年,苇岸在立夏和小满之间离开了这个世界,但是苇岸却为我们留下了一个纯粹的文人的遐思,苇岸的状态就应该是小满的状态,还不够完美,但是已经接近完美。
或许,万事万物都世间万物,都逃不过盛极而衰的道理,极盛就意味着开始陨落,小满是将满而未满,满而不盈,才是最好的状态。
小满的状态,就如小满时节田野中的状态,树叶儿已经很绿,但是这种绿意中,又泛着新生命的光泽,雨水已经有了夏天的气象,但是还没有形成滂沱之势,阳雀已经孵化,叽叽喳喳的唱诵着生命的礼赞。
最是小满时节的山川与原野,让人产生一种久远记忆,山花已经不多,但是还没有完全消失,原野上的草已经很深,但是还保留着春天的柔情,榴花似火,风吹麦浪,蜻蜓立荷,蝶戏纱窗。北方麦子灌浆,南方小荷满塘,万物丰盈,将夏未夏,仿佛时间可以在小满停滞。停滞下来,让人感受岁月的宁静和美好。
一年将半,岁又小满,其实小满正好,时节已经有了大开大合气象,但日子却更见悠长,微风从石榴花丛中吹来,从绿色的麦浪中吹来,天地万物,都呈现出最美好的样子……
